文/关珺冉王瞻
编辑/漆菲
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遇袭一天后，人们才逐渐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为了厘清死因，日本当局于7月8日连夜解剖，9日上午便公布了司法解剖结果。奈良警方称，安倍的死因系动脉损伤导致的失血过多。
安倍晋三7月9日凌晨5时55分，载有安倍遗体的灵车驶出奈良医院。他的妻子安倍昭惠坐在灵车内，她身穿白衣、戴口罩，低垂着头，露出悲痛的表情。当天下午，遗体被运至其东京家中，亲友及政客接连前来吊唁。
安倍夫人安倍昭惠随灵车从奈良返回东京。
在明天参议院选举结束后，将于7月11日举行守夜仪式。12日，安倍的葬礼将于东京都芝公园的增上寺举行。在他的老家山口县下关市，当地事务所为了配合葬礼，还将设置献花台。
作为日本战败以来最具影响力、在任时间最长的领导人，安倍如此戏剧化地走完了其67年的人生。虽然日本社会尚未消化这一震惊世界的事件，但过去24小时发生的一切或将“永远改变日本”。
嫌犯母亲执迷与安倍有关的某宗教团体
当地时间7月8日11时30分左右，安倍在为参议院选举进行街头演讲时中枪。他当时流血倒地，送医急救后于下午确认死亡。警察当场逮捕了41岁的犯罪嫌疑人山上徹也。
山上徹也被当场逮捕。“这是我干的，我对安倍前首相不满，想杀了他，于是瞄准了他。”山上徹也面临审讯时神情淡然。他还说：“我是坐电车来到现场的。”
8日下午5点，警方对山上徹也的公寓进行了搜查。他居住在奈良市JR奈良站附近一座8层公寓楼里，这里的房租约为4万日元（约合元人民币）。其住所距离枪击现场约3公里。警方从公寓搜出多把手工制作的手枪和爆炸物。
当晚，转运这些枪支和爆炸物的特种车抵达公寓楼。警方向围观的记者和群众喊道：“请远离可能发生爆炸的物品，请躲到有遮蔽物的地方。”身穿防护服的侦查员运出多个缠着黑色胶带的筒状物。筒状物与事发现场找到的自制手枪外形相似。
一位搜查人员透露：“在嫌疑人的公寓中发现了三支自制手枪，枪筒内装有6发子弹。这绝不是能简单制作出来的。”当晚9点半，由于发现了新的危险品，警方对公寓及周围居民提出避难劝告。
山上徹也曾在海上自卫队服役3年，年退役。今年5月，山上徹也以“太辛苦”为由从派遣单位离职，之后一直是无业状态。据大阪府的人才派遣公司人员透露，年秋天，他接受了面试，开始在当地一家制造业公司工作。他的一位同事称，平日与他没有工作上的纠纷：“山上虽然话不多，但感觉没有攻击性。也感觉不到有什么政治想法。”
但这样一位同事口中“没有攻击性”的人，却能在家精心制作手枪，并毫不犹豫朝着安倍开枪。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山上徹也据日媒披露，山上徹也在一个复杂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他的母亲执迷于某个宗教团体，捐了很多钱，导致家庭生活困顿。他在供述中提到，“我的母亲因沉迷于宗教团体而破产。我深信安倍在国内推广这一团体，因而对其怀恨在心。”
奈良警方由此初步判定，山上徹也认为安倍与该宗教团体关系密切，很可能单方面抱有杀人动机。
事发后，搜查员来到山上徹也母亲在奈良市的住处进行问询。附近的一位邻居透露：“山上徹也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他的哥哥长年有精神问题，在五六年前去世了，听说是自杀。他的妹妹也离家出走了。”另一位邻居说：“他妈妈白天几乎不在家。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但好像迷上了宗教。即使见面也很冷漠。”
年，山上徹也从奈良县内一所公立高中毕业。在毕业相册上，关于“未来的自己”一栏，他填了“不知道”。“沉默寡言”“总一个人默默做事”“学习成绩一般”“运动神经好”，是他留给高中同学的印象。
“入学后我们在同一个班级，他对我来说是很好的朋友。”事发后，山上徹也的一位高中同学回忆道，“他在学校并不显眼，话也不多，给人一种朴实的感觉。但对我来说，他是和我一起度过高中的重要伙伴。只是，我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他，还以为他上了大学。后来才知道他去了海上自卫队。我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有认生的一面，经常会一个人待着。”据另一位高中同学透露，山上徹也还做过啦啦队队员。
山上徹也所在高中属于当地顶尖的学校。几乎所有学生都能升入大学，进入自卫队的情况并不多见。“高中时代的他没表现出对军事的狂热。”受访的同学提到，他根本不谈政治，也没听说对枪支感兴趣。
然而高中毕业后，年至年，他成了一名海上自卫队任期制自卫官。入伍后，山上徹也学习了拆卸组装步枪、枪支构造等知识，每年还会参加一次实弹射击训练。据一位海上自卫队干部说：“即使在短暂的时间里，只要是自卫队成员，对于枪的构造也会比一般人更为熟悉。”
安倍夫人随灵车返家，94岁母亲失声痛哭
日本政治评论家野上忠兴曾在《安倍晋三：沉默的假面》一书中写道，安倍有对“普通家庭”的憧憬。他曾说：“在朋友家看到一家团圆的情景，就会觉得‘啊，真好’。”
安倍遇袭后不久，其94岁的母亲安倍洋子正在养老院吃午饭。她通过电视新闻得知儿子中枪身亡，一时愣住无法接受，陪在身边的人惊慌失措地关掉电视。随后，安倍洋子失声痛哭。
安倍与母亲合照安倍洋子是前首相岸信介的女儿，被称为“政界教母”，一直在背后支持儿子的政治活动。6月14日，安倍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在家给母亲庆生的照片。安倍的哥哥安倍宽信，他的弟弟、现任防卫大臣岸信夫也一同在场。这是安倍生前最后一次与家人团圆。
近期，安倍全家大合照。7月9日一早，安倍昭惠乘坐载有丈夫遗体的灵车返回东京。她的密友、日本艺人神田宇野透露，安倍昭惠曾在8日晚向她说道，“这是漫长的一天”。
位于涩谷区的家门前，人行道上早已拉起警戒，上百名记者和民众聚集在此。不时可以看到警卫员抱着祭奠用的鲜花从大门进出。
全世界的记者在安倍位于东京的住宅前报道。
这里是安倍与妻子、母亲一起生活的地方。安倍的邻居经常可以看到安倍夫妇外出散步。“7月4日早上，我还看到夫妇俩牵着小狗一起散步。我们正好在楼下碰到，安倍与往常一样穿着牛仔裤。”一位邻居说。
在30多摄氏度的高温下，自民党政调会长高市早苗、日本富士电视台会长日枝久等人早已抵达，他们身穿黑衣站成一排。高市早苗已经哭到眼睛红肿，她戴着黑色口罩、始终低着头，手里还握着佛珠。
在安倍位于东京的老家门前，生前友人身穿黑色衣服站成一排送迎前来吊唁的人。
当地时间13时36分许，载有安倍遗体的灵车抵达东京家附近。安倍昭惠没有下车，直接进入自家公寓的停车场。14时许，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到访，滞留了约10分钟。森喜朗、小泉纯一郎等自民党相关人士及政府阁僚陆续前来吊唁。
7月9日，车辆抵达安倍位于东京的住宅。
庞大安倍经费，依然未能挡住子弹
“安倍就这么死了？”虽然警方已全力展开调查，日本网友依然“亲上火线”，仔细检验事发当时的视频。
“慢镜头里可以看到两颗子弹在飞！”“第一声枪响后，安保人员好像蒙了？”“嫌疑人为何频频出现在镜头里？”“距离安倍只有5米，为什么没有安保人员上前询问？”——过去24小时，前首相的安保问题成了日本网络讨论的焦点。
安倍遇袭消息登上日本各大媒体的头版。
的确，重大案件的真相挖掘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有结论。面对记者关于“安倍演说场地的警戒是否充分”的质疑，日本警察厅保守回应说：“是否充分，还在复盘中。”
在日本，负责政要安保警卫的警察有一个通俗的名字——SP。它是SecurityPolice（安保警察）的缩写，隶属于日本警视厅警察部警护科。年，以前首相三木武夫被右翼分子袭击事件为契机，日本政府正式设立所谓的“SP”制度。
根据日本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规定，给谁配备随身安保警察需由警察厅厅长指定名单，具体的安保实施则由各都道府县的警察本部负责制定计划。
据悉，在安倍赴奈良街头演说的行程中，仅有一名警察厅的专职安保警察陪同，其余安保人员均是奈良县临时调配的警力。面对这样的安排，日本演员、前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之子石原良纯在电视节目上质疑道：“安倍站在三角形隔离带中间演讲，镜头里能明显发现身后没有安保人员，这样的部署合理吗？”
警察厅在记者会上回应称，奈良县警察本部接到安倍举行街头演讲的消息已经是前一个工作日傍晚了，“作为临时性的安保工作，算是做出了详尽安排。单就时间而言，仅能预留出做（基本）警戒保障的时间。”
这种说法与嫌疑人凭一己之力就能“在网站掌握安倍具体行程信息”的供述形成鲜明对比。
从“首相”变为“前首相“，针对安倍的安保部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年4月22日，一架绘有放射性符号、携带放射物质的小型无人飞行器停落在首相官邸的房顶，一时间引发官邸内骚动。后经证实，放射性物质是来自于福岛县的克沙子，其辐射力不能对安倍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当时警察厅迅速出动防暴部队赶赴现场处理的情景，仍让人记忆犹新。此后，日本政府紧急出台小型飞行器限飞令，将首相官邸设为禁飞区。
安倍卸任首相前，其私宅曾遭遇过非法入侵。年4月5日，一名来自三重县的26岁女子闯入安倍私宅，触发安全警报。该名女子被及时赶到现场的安保警察逮捕，并从其身上发现便携式瓦斯罐和打火机。案发时，安倍就在家中。
不过，安倍甫一卸任，日媒就把他的安保经费问题拿上台面讨论。年11月，朝日新闻旗下《AERA》杂志报道称，“24小时停靠在安倍住宅附近的警察厅警备巴士和山手通附近的路障格外引人注目。据永田町相关人士透露，为卸任首相安倍部署的安保警察达到约30人，按每人年俸万日元计算，安倍一年的安保经费就超过2亿日元”。
然而，如此庞大的安保经费，也没能阻挡住子弹从数米内射来。
山上徹也在被警方逮捕时几乎没有反抗，而是悄悄把手枪放在地上。这把长40厘米、宽20厘米的自制手枪，成为刺杀安倍的致命武器。
嫌疑人自制手枪在日本，发生枪支暴力事件极为罕见。据悉尼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年，1.25亿人口的日本只有9人死于枪械。
之所以枪支犯罪率低，是因为日本有着严格的法律限制持枪。根据日本枪支管制法，只允许销售猎枪和气枪，销售手枪是非法的。而持有枪支的申请手续极为复杂且漫长。
要获得持枪许可，需要参加一天的学习、笔试和射击训练，还要进行精神方面的评估、药物测试和严格的背景调查。审查范围包括犯罪记录、个人负债、参与有组织犯罪、与家人朋友的关系等。
拿到枪支后，需向警方登记，并申报枪支和子弹的存放地点。除了每年要接受警方的检查，每三年还要重新培训和考核，才能换取持枪执照。因此，日本普通民众持枪人数极少。截至年，日本平均每人当中仅持有约0.25支枪。
上一位遭枪击的日本政客是长崎市前市长伊藤一长。年4月17日，伊藤一长在街头遭到黑帮成员枪击后昏迷，不治身亡。此后，日本加强枪支管制，严惩有组织犯罪集团成员的枪支犯罪行为。
奈良遇袭的惨痛结局已然无法挽回，宣称“最安全国家”的日本也为此蒙上一层阴影。日本社会的强烈“安全感”，或许正是造成安倍遇害的“安全漏洞”。
有分析称，与欧美不同，日本针对政要的安保工作中，以刀具、钝器为手段的袭击是主要的防御对象，枪击似乎超出了日常的安保范畴。7月8日，日本前警视总监米村敏朗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次刺杀事件中，作为警察来说，存在重大失职。”
参议院选举照常，各党派强烈抵制暴力
7月9日一早，日本民众纷纷前往位于奈良市近铁大和西大寺站北侧的枪击现场举行悼念活动。安倍最后举行演讲的公路安全隔离带两旁堆满了鲜花。
7月9日晚，日本民众来到安倍遇袭的地方悼念。
一位前来悼念的70岁女士说：“我曾是一名护士，这里是我上班的必经之路。事发的时候如果我在现场，一定能做些什么。现在感到无奈又遗憾，只能为安倍祈福。”
日本民众为安倍献花。眼下距离参议院选举投票日仅剩一天，日本各党派间的激烈竞争仍在延续。但各党派对暴力事件的谴责空前一致。
首相岸田文雄在新潟县和山梨县的竞选演说中说：“我们要坚决维护参议院选举的自由与公正、坚决抵制暴力，迎接明天的选举投票。”
“我与安倍前首相同年出生、同一年首次当选议员，共同为各自的政治理念奋斗至今。”日本共产党主席志位和夫在演讲中表示，自己虽与安倍的政治理念不同，但对他遭遇的不幸深表遗憾，“绝不能允许用暴力妨碍他人表达政治诉求”。
在野党立宪民主党党魁泉健太则称：“言论与政治活动决不能屈服于恐怖袭击。”其他在野党也纷纷发表“悼念安倍、捍卫言论自由、谴责暴力”的主张。
各国政要纷纷表示哀悼
7月9日上午，中国国家主席就安倍逝世向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致唁电。他代表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并以个人名义，对安倍突遭不幸辞世表示深切哀悼，向安倍的亲属表示慰问。他还表示：“安倍晋三前首相在任期间为推动中日关系改善进行了努力，作出了有益贡献。我曾同他就构建契合新时代要求的中日关系达成重要共识。我对他突然去世深感惋惜。我愿同首相先生一道，根据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确立的各项原则，继续发展中日睦邻友好合作关系。”同日，主席夫妇也向安倍昭惠女士致唁电表示哀悼和慰问。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此前在例行记者会上称，安倍曾为中日关系改善与发展作出贡献，中枪一事“不应与中日关系关联起来”。被问及中国一些网民为安倍中枪欢呼时，赵立坚说他“不会对网民的言论发表评论”。
美国总统拜登于当地时间7月8日表示：“在日本，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几十年前了。我们绝对不能放任暴力袭击事件的发生。关于枪械暴力给社会造成的伤害，美国人民感同身受！”拜登下令降半旗为安倍悼念，并于白宫网站发布了悼念文章。
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发给安倍家人的唁电中，称安倍去世是“无可弥补的损失”。他赞扬安倍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为发展“俄日睦邻友好关系”做了很多工作。
韩国总统尹锡悦说，枪击事件是“不可原谅的犯罪行为”。“我向失去日本宪政史上任期最长的首相和备受尊敬的政治家的安倍遗属和日本人民表示哀悼。”
印度总理莫迪7月8日在推特上连发数条推文，先是对安倍遇刺感到痛心，随后又对其去世表示哀悼，并回忆了与安倍交往的诸多往事。莫迪在推文中写道：“对于我最亲爱的朋友安倍晋三不幸去世，我感到震惊和难以言表的悲痛。他是一位杰出的国际政治家、领袖和领导者。他一生致力于让日本和世界变得更美好。”
印度还于7月9日举行了为期一天的全国哀悼。
巴西总统博索纳罗也于7月8日在推特写道：“为了表示我们对日本人民的尊重，对安倍晋三与巴西友谊的认可，以及面对无理的残酷行为应有的团结，我宣布全国哀悼三天。希望凶手受到严惩。我们与日本同在。”
刚宣布下台的英国首相约翰逊赞扬安倍发挥的领导作用，并表示英国“在这个黑暗和悲伤的时刻”与日本同在。他在推文中说：“安倍遇害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悲伤。人们会记住他在一个不确定时代里所发挥的全球领导力。”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推特发文说，他对这起“懦弱的袭击”感到震惊和悲痛。他也称安倍是“一个真正的朋友，是多边秩序和民主价值观的坚定捍卫者”。
本文由百度“扬帆计划”合作媒体创作，独家发布在百度百家号，百度公司享有独家信息网络传播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